他是爱我的

睡不着，半夜里，从床上爬起来，找些事情做。
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里，听着滚筒滾转动的声音。
把新买的一双鞋子拿出来摸摸看看，穿到脚上在屋里踱步，有点得意又傻气地跟自己说： 「这双鞋子买得真好啊！」
然后，人陷进沙发里，打开电视，看了一部戏。
戏看完了，还是睡不着。
这时，亮起书房里的灯，把《色戒》找出来。
《色戒》辑录在《张爱玲典藏全集》。 上一次看这个小说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我还没看李安导演的《色戒》，只是很好奇，这么短的一个故事，要怎么拍成电影。
无边的夜里，头昏昏的，在孤灯下重读这部我已经忘了的小说，发现王佳芝这个女间谍当得实在有点糊涂，也太天真了。这样的开始，是注定以失败告终的。
她以为自己的戏演得很好，戏里戏外，却真假难分，到最后，竟然爱上了。
买戒指的那一幕，她不禁在心里问道，难道她有点爱上了老易？
当她看到台灯下的他的侧影，看到他那一刻带点悲哀的微笑，她心下轰然一响，这个人是爱我的。
易先生从珠宝店回到家里，看着太太打牌的时候，心里想，她还是真爱他的。
那么，他爱她吗？
他想，她临终一定恨他。
假使他没有一点爱她，也不会想到她的恨吧？
小说没有明说，留白给读者，其实也说得很白了。
每个女人大概都宁愿相信，这个男人是爱她的，也许只有很短暂的一刻，也许是在她为他舍身的时候。
我们不都是这样吗？
不再相见了，明知道他已经跟别人一起，还是会千方百计在回忆里找出许多痕迹，告诉自己：他是爱我的。至少，他是爱过我的。